农历2011年6月30日清晨5时许，我们敬爱的母亲走完了她83年的人生旅程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母亲与我们临别时，走得是那样的安祥，那样的平静，就象是劳碌了好多天，正在合上双眼睡上一觉，只是这一觉睡得太长、太长，永远不再醒来。

母亲毕氏秀英出身于阜宁县城北乡三洋村毕家庄的一个农民家庭。记得我们小的时候，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“没要过饭，不知道狗狠”。母亲对我们讲过，那时候家里很穷，一年当中要有好几个月靠讨饭过日子，讨饭时被狗撵得跑过，哭过，也曾被狗咬过。母亲还说过，外祖父在每年的冬天，都会穿着皮衩下河摸鱼，让母亲拿到阜宁城北边叫“姚桥”的地方去卖鱼。前些年陪同母亲一起去阜宁县城二舅父家，母亲说：二舅家现在住的“百盛花园”小区，就是当年的“姚桥”。母亲很认真的找了半天，也没找到半点昔日的影子。

母亲在1946年春嫁到我们蒋家。那时候，我们蒋家是个大共家，老太爷先后娶过两房，共生了6男7女，母亲是大共家里长子的长孙媳妇。那时的大共家里有40几口子，母亲说她做月子把奶时，好些婶娘也一同做月子把奶的，更不用说那些叔伯的小叔子、小姑子，大多是孩童。母亲像对待自己的亲弟弟、亲妹妹和亲生儿女一样对待他们，为他们洗脸梳头、缝洗衣服，喂他们吃饭，还有拉屎把尿，一大家子和睦相处，其乐融融。老太爷临终前，把唯一的传家宝——一块银元，当着全家人的面给了母亲，对儿孙们说：“大成子媳妇就是你们做媳妇，做长房的样子（我父名兆成）”。现在这块银元，被我大哥珍藏着。母亲辞世前的年把，四爹爹家的远在南京的二叔二婶，在徐州的三叔三婶，在阜宁的五叔五婶和姑父姑母，兄妹8人相约一同到我们家，专门看望他们的老嫂子，不时地像孩童时代那样，依偎在他们嫂子的怀里撒撒娇。童年的往事，少年的情感，恋爱成家的故事，我在一旁听了许许多多，耳边有笑声，眼前有笑容，还有泪水。

我刚上小学的时候，刚好“文化大革命”开始，父亲因为在镇上当干部，被那些造反派强行拉去开什么批斗大会是三天两日的事情。母亲生怕父亲被人家乱揪乱打，总是拉着我在一旁远远地看着。有好些回造反派刚要拿棍子打，就听台下有人高喊“不准打人”！“要文斗，不要武斗”！造反派也只好作罢。母亲对我说：“你爸爸是个好人，好人就会有好人保护的，你长大了也要做个好人”。母亲说：说我家男人贪污，真是大白天说鬼话！三年自然灾害时，你爸爸是镇上管钱管粮的人，我和你爸爸都得了浮肿病（严重营养不良），差点送命，象是个贪污的人吗？那时候的我听了似懂非懂的。我们兄弟三个前些天在一起时，说起小时候的事情，还说到共同的感觉，就是整天觉得饿！饿！饿！老爸在80岁生日那年写的回忆文章里说道“我能够不贪污，不犯错误，一个重要的原因，是有一个心甘情愿跟着我吃苦受累的好妻子”。

我自小就十分的乖巧听话，很少受到母亲的责备，更极少极少被母亲打，但有一次，被母亲打得不轻又不轻。那是在1973年的暑假，正是我们全家下放在西葛大队东方生产队的时候（夏家庄）。有天早上，母亲给了我一块钱，让我和弟弟一起去县城，到中药房打三剂中药。天黑到家时，我把四剂中药交到了母亲手上。母亲一见，不由我分说，随手拿根竹竿，劈头劈脑对我一阵猛打，打累了，才气喘吁吁地教育我：给你的钱只够打三剂中药，你打了四剂回家，哪来的钱？我们家再穷再困难，也不能做下着事，去偷人家的钱！被吓得直哭的弟弟这时候说：哥哥没偷人家钱，没偷人家的钱，哥哥是带着我下河摸螺螺卖的钱凑的。母亲听了，楞了好一会，猛然把我和弟弟搂在怀里，母子三人搂着抱着，一起哭了许久。

母亲晚年得了老年痴呆症，时常便秘，有时候大便七、八天都解不下来，经常是我用手指一点一点抠出来的。抠的时候，我都不戴塑料手套的，生怕戴了手套后，手指不敏感，弄疼弄伤了母亲。母亲说：三子，你不嫌妈妈脏吗？我说：不嫌，不嫌的。我们小时候，妈妈不也是一把屎，一把尿的，把我们一个个拉扯大的，妈妈从来都不会嫌我们脏的。母亲前后生了六男二女，眼下仅存三人。在我现在大哥的上面，一顺跑了两男一女，在我下面也跑了一个女孩，妈妈不知哭了多少天，淌了多少泪。我们这代人从小的时候，极少数人家穿缝纫机做的衣服，都是做母亲们一针一线缝起来的。我们兄弟几个晚上团在一张桌子上做作业时，母亲时常在一旁缝制衣服。我们作业做好了，一觉睡醒了，还常常看见母亲仍然在缝衣服，上鞋子。1984年，我二哥患了不治之症，前后半年时间，母亲和父亲原先的黑发，一下子全都变成了白发。爱子之心，失子之痛，白发可鉴！

母亲是在农历月末的最后一天离我们远去的。按照乡下老人的说法，在上半月辞世的，到阴间要受半个月的罪，在下半月辞世的就没有罪受了，而母亲是在月末的最后一天走的，就更谈不上有罪受了。此种说法究竟是真是假，是不是灵验，也无可考证。但有一点是可以相信的，勤劳、善良、慈祥、正直的母亲，无论是在人间，还是在天上，都会过上平和、宁静的生活，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将永远佑护着她的子孙们幸福一路，平安一生！

大爱无疆，母爱永恒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（蒋文军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