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问我,你讲美学,有什么用呢?没什么用。每天上班用不上,到菜市场买菜也用不上。我们聊美学,其实是希望给大家解决一个问题。比如人生存需要阳光和空气,你买过阳光吗?买过空气吗?没买过。对美的爱好就相当于阳光和空气,必不可少。 每个人都有眼睛,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眼光,美学改变不了人眼看到的东西,但能改变人的眼光,改变人对世界的看法。从这个角度讲,美学其实涉及到了人生的一个大问题。 按照哲学界学者的看法,当今世界,人们审美是因为无法忍受五种东西:单一的颜色(喜欢丰富的世界与人生)、凝固的时空(厌恶重复)、存在的空虚(寻求意义)、自我的失落(需要自我实现)、有限的束缚(渴望不朽)。中国古代最聪明的男人苏轼说,“长恨此身非我有”,国学大师王国维感叹,“可怜身是眼中人”,说明人很难超越自身的动物性。但是通过审美,人可以让自己过得更丰富一点,变得更高大、更尊贵一点儿,更像一个真正的人。 在审美活动中,人就会想象自己可以生存在更美好的世界里,所以人类世界的很多故事,讲的都是传奇。比如我们说人一半是野兽,一半是天使,“野兽”的一面是说我们在精神上永远有爬行的一面,“天使”是说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在精神上站起来,就是审美的一面。 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追求美,动物不追求。说得更深远一些,人要脱离动物性,所以需要用美来鼓励自己,让自己去追求人性的生存,所以生命的最高境界是审美,即因生命而审美。 反过来说,审美的最大目标是生命。我们的生命只有通过审美才能最酣畅淋漓地实现。人的生命在很大程度上不像动物一样是自然生长的,而是自己造就的结果。通过什么来造就呢?在中国是三堂教育,祠堂、明堂、课堂。中国古代的天地君亲师就是我们的人性教育。 人能在灵魂上站起来,主要是因为善于储蓄爱和美。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,我们怎么才能让自己活出美的境界?一定要主动去储蓄生活中的那些代表着美和爱的事物,把不好的事情都忘了。我们的人生应该这样去打造,每个人都有不如意的事,我们只选择记住别人给予的爱和美,以及自己给予别人的爱和美。 美不能改变人生的长度,不能改变人的眼睛看到的真实,但它能改变人生的宽度和厚度,它不能改变人生的起点,但可以改变人生的终点,比如人死的时候是“站着”的,还是“跪着”的,它可以改变。西方有一个叫狄金森的诗人写过这样一句诗:“我本可以容忍黑暗,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”。对美的学习也是这样,懂得了美的含义就不能容忍黑暗了,就永远生活在光明里,或处在向光明跋涉的道路上。 跟大家分享三个小故事,相信大家听过之后就不会对审美的价值有所质疑了。 第一个,西北戈壁漏水,树栽下去以后很快就死了。有个工程师接了一塑料袋水,把树栽下去,把塑料袋也埋下去,但没把袋子弄破,之后再照常浇点水,封上土。按照这种方法,他意外地发现有些树苗活了。为什么呢?因为树苗觉得旁边有水,它有希望。总有人觉得美学没有那么重要,我想请问,有希望、有梦想的人和没有希望、没有梦想的人能相提并论吗?希望和梦想就是美赋予我们的最伟大的力量。 第二个,一位知名主持人在采访一位临终关怀医生时,问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:什么样的人死的时候快乐?医生说,真的很少,我见过撒钱的、撒泼打滚的、哭的、睡觉不说话的,真没见过很从容的。医生又仔细想了想说,这么多年下来,我有一个深刻的感受,凡是在一生中给予过别人很多爱的人,死的时候会比较从容。 人最终难逃一死,我们怎么才能让自己变得坚强,足以面对这个事实?通过爱美、爱人类,欣赏美和欣赏人类,这样你才会变得坦然。美是最大的财富,财富不能战胜死亡,但美可以。 第三个,有孩子问美国《芝加哥论坛报》的儿童版编辑库斯特,好人未必有好报,也有坏人活得很好,那我们为什么要做好人?库斯特没有急于回答,想思索一下。有一天,他参加朋友的婚礼,一对新人一激动,把本该戴在左手的戒指错戴在了右手上。牧师机智地说,你们的右手已经很完美了,不如用戒指来装饰你们的左手。库斯特恍然大悟,回去就写了一封公开信告诉美国儿童,上帝让你做了一个爱美的人,能够给予别人爱和美,这已经是最好的回报了,还需要其他回报吗? 俄国作家纳博科夫说,生命既衰亦美,知此足矣。爱尔兰大诗人叶芝形容美的事物是教我们灵魂歌唱的大师。叶芝的好友、英国诗人奥登在叶芝的墓碑上刻了一首悼念叶芝的诗,其中有一句是“在他岁月的监狱里/教自由人如何赞颂”。在奥登看来,叶芝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教会了我们审美。 那么在我的讲座里,我想教大家将生命倾注在美好的事物上。从这个角度,我想把波兰诗人米沃什的《礼物》,送给大家: 如此幸福的一天。 雾早就散了,我在花园里劳作。 歌唱着的鸟儿正落在忍冬的花上。 在这世界上我不想占有任何东西。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嫉妒。 不管我曾遭受过什么样的苦难,我都忘了。 想到我曾是那同样的人并不使我难受。 我身体上没感到疼。 挺起身来,我看见蓝色的大海和帆。 (潘知常,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。本文整理自宣讲家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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