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家”是中国文化最坚强的承载者

时间已经到了21世纪，我们为什么还要研究古代家训？

di一，“家”是社会最基本的组成单位，一个国家由千千万万个“家”构成，“家”是中国传统文化最坚强的承载者，研究“家”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。

第二，“家”又形成了中国文明和其他文明的不同特点。

西方文明主要从希腊开始。希腊土地贫瘠，产了东西必须交易其他东西，交易途径主要是跑海，人与人今天见面了，以后可能就“后会无期”了，因此处理关系时必须把利益、边界、责任和义务都讲清楚，而且当下就要讲清楚。这就形成了契约文明：其一，契约要求平等；其二，要能够履行权利、义务。

中国文明主要奠基于西周，一个非常典型的农业社会，人们春天播种，要守到秋天才能收割，在种植粮食的过程中，人们不能离开庄稼，这就形成了定居文明。人们天天在一起，大家的利益没有办法分割得太清楚，因此人们就要讲礼让，这是典型的农业民族的特点。

中国人的“家”是以主人为中心展开的。我们的房子，通常正堂用来做门面，又宽又大，两个老人住在正中，子女住在厢房，一大家子聚居在一起，在天井这个公共空间活动，大家既有和谐相处的一面，又有利益相争的一面。如何处理亲人之间的利益相争？这就形成了我们非常重视的“礼”，比如长幼原则。确立这样的秩序不能用钱，更不能用权，要论资排辈。

第三，研究家训对今天的我们具有重要意义。

第四，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，中国经济和中国人的生活每十年就上一个阶梯，2010年中国GDP位居世界第二。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，有些人浮躁、急功近利，甚至唯利是图、自私自利。以前的那种发展模式现在已经进行不下去了，现在的企业要向社会提供的是一种文化，同时用文化来涵盖所有的产品。中国要给全世界提供什么？我们提供的是优的文化。我们要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攫取那些人类广泛认同的、好的传统文化。

刘邦给后代留下什么家训

“家”怎么守得住？中国历史上大的家族，政治型家族、权力型家族、经济型家族基本守不过三代。中国有一句话叫“富不过三代”，这里是有一定原因的。

我们来看汉朝的建立者刘邦。刘邦在和项羽作战时受过一次重伤，在镇压部下叛乱时又受了一次重伤，这两次重伤让刘邦感到他的生命马上要到尽头了。他在病危时给儿子写了一封信，大意是，我遭逢动乱不安的时代，正赶上秦始皇焚书坑儒，禁止求学，我很高兴，认为读书没有什么用处。直到登基，我才明白了读书的重要，于是让别人讲解，了解作者的意思。回想以前的所作所为，实在有很多不对的地方。

读到这句话时，我对刘邦肃然起敬。为什么？因为很多读书人都在积累知识碎片，再用这些知识碎片傲视别人，实际上这种人读不好书，也不会成“大材”。我认为，读书是用来对照自己、超越自己的。刘邦很可贵的是，他读书是在对照自己哪里做得不对。从这里我们也能看出刘邦悟性确实很高。他的自信心也很强，因为有自信的人才敢揭露自己的不足，承认自己的错误。所以，刘邦给儿子的最后一条锦囊妙计就是要好好读书。从惠帝开始，刘家代代出文化精英，汉武帝建立起了一个主流文化体系。

从秦、汉、西晋、隋、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来看，每一代都比较强的大概也就两家——汉朝的刘家和唐朝的李家。而这两个帝制王朝又给我们很大的启发：一个是从最没文化的底层草根起来的家庭，一个是贵族家庭。贵族家庭教育不好一样能衰败，底层家庭如果形成优良传统，一样会兴旺起来。因此，家训、家风很重要。

留钱不如留书，留书不如结善缘

那么，要给下一代留下什么？留书。俗话说，“留金一筐，不如留书一本”。留书，是指向文化的转化，是要把孩子培养成才。把孩子培养成才，家族就会立于不败之地。

还要留什么？留书不如结善缘。大家不要以为这些是空的，将来有一天，当你的孩子进入社会，如果别人提到他时说，这是某某的孩子，他爹妈当年做了多少好事，于是大家都愿意拉你孩子一把。社会所有人的成就不是自己创造的，是众人把你推上去的。

我们现在讲家训，家训的“训”字怎么写？左边是言字旁，右面是一个川字。川是河流，河流就是生命之源，是文化主体。也就是说，我们讲话一定要讲在根本上，讲在道理上。家训就是告诉我们，要在正道上，要从善如流，它是一种劝善、劝导。

再讲家教，我们主要看“教”字。学习的目的是什么？学习的目的不是要积累一堆知识碎片，而是要把自己打造成容器，这样知识才能装得进去，而这个容器的打造，就是教育之本。如果你不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容器，那么世界再大，你装不进去，它也不是你的。“教”字右面是攴（pū）字，攴字就是鞭策的意思。鞭策什么？就是要身体力行，学到了就要去做，没有去做的所有学问都不是你的，做了、体会了，才能切实掌握学到的东西。学习是一个“学”“用”结合的过程。

教育不是去教一堆知识碎片，更不是去拼分数。我们是不是经常能听到“起跑线”这个词？现在的很多父母，把自己的梦想都寄托在孩子身上，很多人在幼儿阶段，他的好奇和热情就已经被扼杀了。

在教育里，哪些方面比较重要？

di一，健康。一个人要有强壮的身体和坚强的意志，要有能承受挫折的心理能力。如果一个孩子能多年坚持体育运动，他坚韧不拔的意志力就培养起来了。同时，孩子还要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，要能经得起挫折。教育本身包含着强制的一面，必须对孩子进行规范。

第二，情商。今天，每个人都在社会的一个链条上，没有一个人比其他人伟大，没有一个人比其他人了不起，大家都是互相依靠的。

第三，智商。其一，要弄清楚一个知识的前因后果，这个知识从哪里来，具有什么意义，在知识体系中的定位是什么。其二，统领知识的能力。要做到既能充分地理解知识，还能贯穿知识。现在的诺贝尔奖基本上都是跨学科的，因为跨学科才会推动新的进步。诺贝尔奖只奖励基础研究，因为基础研究才能推动整个学科以及推进人类对世界的整体认识，这也是教育应该追求的，而这些在家训里很早就讲到了。

（总公司办公室，作者：韩升，为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）